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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瑪莎的電話後, 唐雲漢馬上在網路上找機票, 剛好有一班「紅眼」(red eye)班機,半夜從聖荷西起飛,隔天早上就到佛羅里達州。瑪莎電話裡告訴他,夏醫師的診所靠近海邊,從機場出來,還得開車四十幾分鐘。 唐雲漢開著機場租來的車,沿著直直的高速公路往東開,沿路的景色和他熟悉的加州差很多,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沼澤,偶而還看到小心鱷魚的警告標誌。唐雲漢邊看車邊想著,這位還沒見到面的夏醫師對他還真好,本來得等一個月才排得上醫師看診的時間,短短的一通電話,竟然願意立刻見他,或許是緣分。不過,唐雲漢也不覺得特別奇怪,每次辦事、住旅館、排隊等候餐廳位子時,他總是很客氣地和對方多聊一聊,問一問他們私人的生活,當對方感受到唐雲漢的親切與真誠,常常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忘了帶證件可以通融、免費幫他升級到比較好的旅館房間、人潮擁擠的餐廳幫他優先安排座位…..。記得有一次在北京首都機場轉機, 上千人在排隊等候轉機的二度安檢,人擠得像搖滾樂的演唱會,等候的旅客焦慮生氣不在話下,負責維護秩序的機場公安每個都是繃著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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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漢盯著吳若喬寫給他的小紙條,陷入了沈思。那小紙條已在他皮夾裡待了好幾個月。唐雲漢很難過,他現在才了解到,他以前是多麼常讓吳若喬傷心。雖然,唐雲漢知道吳若喬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但他總是認為自己懂得比較多,比較會做事,所以,對於他們兩人的事情,唐雲漢都主動的安排計畫,他覺得,他越疼她,就應該越讓她少煩惱,什麼事都由他來安排。明明吳若喬幾個月前就已經告訴他這個中醫師的網站,他為什麼遲遲沒有用心去了解?非得等到羅得詩教授提及同樣的事,他才有所警覺,才會想去認真的了解? 「喬喬,我很抱歉,以前我太自以為是了….」唐雲漢心裡難過地想著。 這一天,唐雲漢全神貫注,把吳若喬給他的那個中醫網站仔仔細細的看一遍,沒有遺漏任何一篇文章。剛開始思緒十分混亂,很多想法和唐雲漢以前知道的很不一樣,甚至有很多衝突。漸漸的,他發現很多「醫學常識」都是以前從報章雜誌上胡亂得來的,仔細想想,確實有很多不合理之處。唐雲漢一面看,一面在各種醫學研究網站上查詢比對,他很驚訝,這位中醫師幾年前寫下他臨床上得到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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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雲漢的要求下,唐雲瑞把爸爸所有的病例及檢查報告的電子檔傳給唐雲漢。雖然,唐雲漢看不懂上面寫的許多內容,曾經好好做過博士研究的人,還是能在一頭霧水中找出個蛛絲馬跡。唐雲漢覺得爸爸的治療過程缺乏整體性,他覺得醫學界有這麼多的人才,應該可以做的更好。唐雲漢想找位醫學專家來請教父親的病情,他在史丹佛醫學院的網站上找了一會兒,找到一位腫瘤科的教授是在柏克萊唸的大學、史丹佛唸的醫學博士。「兩層校友關係,他應該會願意和我談一談吧」,唐雲漢心裡想。 美國名校的校友關係是有很大的影響力,校友之間彼此幫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章,這也是為什麼這些名校的畢業生在職場上往往比其他人吃香。唐雲漢寫了一個電子郵件給這位醫學院教授,簡單的介紹自己,說明來意,並附上父親病例中幾個重要部分。沒兩天,這個教授回信了,他請唐雲漢在這週五下午來他的研究室談一談。 唐雲漢輕輕地敲敲門,「史考特教授,我是布萊恩」,唐雲漢進了研究室,客氣地和史考特教授握手寒暄,看到研究室還坐著一位年紀較大的女士。 「布萊恩,這是羅得詩教授,她是史丹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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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濛濛亮,珍妮佛開著車,飛快的駛往舊金山機場的路上。愛麗絲一路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又時不時轉頭看看珍妮佛,似乎想說什麼,直到車子下了高速公路,她終於坐直身子開口說:「聽著,珍妮佛,趁妳還能抽身以前,收手吧!」 「喔!愛麗絲!這麼快就要把我踢開?妳也太過份了吧!妳…」珍妮佛突然瞥見愛麗絲一臉的嚴肅,「妳不是在開玩笑?那是什麼意思?」 「妳是昏了頭沒看出來嗎?他有別的女人!」 「布萊恩?不可能!我跟他在艾比客認識時他就是單身,哪來別的女人?」 「有的,一定有的!」愛麗絲很肯定的說。 「妳怎麼知道?」 愛麗絲看著前方,緩緩地說:「我就是知道,而且,他還愛得很深…」 珍妮佛打斷了話:「就算是吧!那又怎麼樣?他從沒提起,我從沒見過,對我來說,就是不存在!」 「她存在他的心裡,珍妮佛,所以妳不可能贏的!」 「我會贏的,相信我,我比他還瞭解他自己!不管那個女人是在哪裡都無所謂,他離不開我的,我一步步都幫他計畫好了…」 「珍妮佛,」愛麗絲嘆了一口氣,「真愛不是算計來的,這不是在打官司。妳應該用用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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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漢和她們繞過旅館的長廊,一路迎面而來的目光讓他不禁有些飄飄然。搭著旅館著名的透明玻璃電梯升到了31樓,看著聯合廣場緩緩縮小,視野漸漸開闊。愛麗絲取出房卡,房門打開,走入玄關後印入眼簾的,是被舊金山市區和海灣大橋燈光璀璨景色環繞著的豪華灣景套房客廳。唐雲漢欣賞著室內古典的擺設,慢踱到窗邊,看著腳底下的車水馬龍、時髦打扮的人群、燈光閃耀的建築物,這不就是他原來一心想要的生活嗎?他就是喜歡有設計有品味的東西,而居高臨下的感覺是這麼快意!他知道這只是虛榮,然而,有哪些人們追求光鮮亮麗的東西不是虛榮?此時此刻,唐雲漢只想享受這種虛榮的感覺。 愛麗絲走到餐桌旁,她拿起一瓶還沒開的香檳,指給唐雲漢看,「這可是上好的香檳酒,我們特意為客戶準備的。不喝可惜了!」說著便遞給他開瓶器。珍妮佛端詳著大銀盤裡還排著大半盤五顏六色,精緻得像藝術品的法式小點心,自言自語似問著:「該選那個好?前菜,還是甜點?」 愛麗絲拿來三個水晶杯給唐雲漢,一邊看著他倒酒,一邊輕聲地道,「兩者,如果你都喜歡…」 唐雲漢笑著迴避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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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和珍妮佛一邊喝著雞尾酒,一邊和身旁的人心不在焉地交談著。在矽谷的研討會上,同時出現兩個美麗女子的機會實在不太多,她們身邊圍繞了一大群年齡層不一的男士們。 「別找了,跟妳說了他不會來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珍妮佛好不容易應付完那個一開口就說個沒完的藥廠副總,轉過來低聲對愛麗絲說著,一手接過了侍者送來的壽司。 愛麗絲沒理會珍妮佛,繼續張望著,突然她笑道:「嗯!珍妮佛,妳錯了喔!」珍妮佛轉過身去,看見剛走進會場的唐雲漢,他還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立即看到她們。 愛麗絲看著珍妮佛的表情,說道:「妳啊!這次是認真的吧?十足個戀愛中的女人…」 「我才沒有,別說了,他來了…」 愛麗絲放下杯子,看著朝她們走近的唐雲漢,她看得出來,雖然這個男人試著打起精神、挺起腰來,看起來就像幾天沒吃飯沒睡覺的獅子,再光鮮的鬃毛也變得黯淡。 珍妮佛顯然也注意到了,先開口問:「布萊恩,你還好吧?」 唐雲漢先是對她們打了招呼:「嗨,珍妮佛,嗨,愛麗絲…」他的聲音有點沙啞,但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還好,沒什麼,可能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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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漢走出維斯丁聖法蘭西斯旅館,在聯合廣場上找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來,眼光順著密密麻麻的電車纜線,看向通往四方的道路。聯合廣場上人來人往,有當地的上班族,拿著公事包及星巴克咖啡,快速地穿過人群,有外來的觀光客,拿著相機不停的拍照,也有一些看不出來目的的人,在路邊閒晃。唐雲漢記得幾年前,聯合廣場附近管理不佳,人行道髒亂,煙蒂、空酒瓶到處可見,可憐的遊民及穿著很少的流鶯,在寒冷的海風中流竄….經過兩任市長的整頓,聯合廣場才恢復到以往的光鮮亮麗。 唐雲漢想想他也應該轉變自己,離開艾比客已經好幾個月,雖然這幾個月很不順心,但是老天對他算是非常好了,才三十多歲就已經爬到公司高層,也在昂貴的矽谷有房產,實在不該抱怨什麼,只是他錯把亨利當成伯樂, 把期望設得太高罷了,就像這聯合廣場,只要真的能為人提供有用的價值,即使暫時變得雜亂,也一定可以重整回原有的繁華。 但是,什麼才算是人生的繁華?有錢嗎?唐雲漢一直覺得錢是最重要的,有了錢才有自由,才能隨心所欲的過日子。「為什麼迪克居然說錢對我不是最重要的?」唐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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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的維斯丁聖法蘭西斯旅館(Westin St. Francis)位於熱鬧的聯合廣場(Union Square)旁,四周都是高級百貨公司和精品店,舊金山纜車從大門前打著鈴過去,是此地獨特的街景。聖法蘭西斯旅館已有百年歷史,是舊金山最早的豪華旅館之一,歷年來下塌的政商名人多不勝數,美國共和黨的總統來到舊金山也都選擇在此入住。選在這種地方開會議,想必有不少財力雄厚的公司贊助,意圖很明顯,是在昭告大家,主辦單位在業界的影響力有多大。 唐雲漢對著為他拉開門的服務生點點頭道謝,走進旅館富麗堂皇的大廳,報到後領了一個檔案夾,他無心地翻翻裡面的資料,看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多,就向著午餐桌的方向走去。大約有三十張圓桌,唐雲漢環顧一圈,沒有看到珍妮佛的影子。他挑了個沒有人的桌子坐下來,吃起主辦單位準備的午餐。 唐雲漢看著別桌的那些人,他突然覺得很有意思。一桌子的人,旁觀者很快就看得出來誰是所謂的大咖,誰是MBA剛畢業的新手,誰是金主,誰是來找工作的。MBA是這樣教的,像這樣的場合,是networking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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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漢坐在書房的電腦前,看著人頭公司的回信,他真想一拳把電腦砸爛。從台灣回來已經三個多月,他去各式各樣的公司面談了不下幾十次,很顯然的,有財務長以上職位的空缺的公司並不多,而財務長以下的職位,每次唐雲漢聽到的都是同樣的話。 「你連財務長都當過了,怎麼會願意當處長呢?」 「你開過公司又做過這麼大的案子,在我們這裡會待不久的吧?」 「我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你太資深了,有點over-qualified吧?」 真的有執行階層的位子,理由就更讓唐雲漢氣憤了: 「你真的是很傑出,可是我們慎重考慮的結果,還是要找一個有二十五年實務經驗的人。」 「我們真的很想用你,可是通常這種位子需要有更多年經驗的人。」 就像這一家做晶片設計的上市公司,有一個執行財務副總的職位,對方一開始就說他們要找一位年輕有創意的人來主導新的財務策略,所以對唐雲漢非常有興趣,前後約他去談了十幾次,財務部門的所有的人都見過面,和董事長,執行長,財務長也吃了飯,相談甚歡。獵人頭公司的那個蘇珊,每次都跟唐雲漢說面談的結果非常好,對方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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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漢看看手錶,離出發去機場還有兩個多小時,他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中午全家難得聚在一起吃飯給他送行,連大嫂和姊夫也和孩子們一起來,一張大桌子坐得滿滿的,讓爸爸特別開心,話講多了人也累,回來就睡下。媽媽也躲在房裡,唐雲漢知道她是在哭,剛才來幫他收行李時就在抹眼淚。大姊帶著安安去補習數學,大哥和姊夫說要去加班。不知道為什麼,唐雲漢在飯桌上就一直不安,覺得這好像是一家人最後一次如此熱鬧地團聚。這念頭揮之不去讓人心煩意亂,他發現自己一直在嘆氣,最後他看看手機,接著拿起外套,到爸媽房門外輕聲說:「媽,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媽媽模糊地應了一聲。 唐雲漢走進台大,穿過醉月湖,來到電機系館。 「老師!」 教授應聲抬起頭來,看到唐雲漢連忙站起來,「唐雲漢啊!你怎麼回來了?來來來,坐吧!」 「沒打攪到老師吧?您是不是要忙?」 「不會不會,正好有個空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個星期了,家裡有點事,一直在忙,今天晚上就要回美國了。前幾天看到老師在校園走過,沒來得及打招呼,剛才收好行李,想來碰碰運氣看老師在